回憶樹

在我熱衷收集的幾個不同主題的繪本當中，我認為碰觸死亡主題的繪本特別顯得溫柔。畢竟，面對生死大事，多數成人也和孩子沒有兩樣，所知有限，甚至趨近於無知，不免感到害怕、憂慮、渺小而無助。

因此，若成人讀者願意拋開「繪本是兒童讀物」的既有印象，細細閱讀死亡主題的繪本作品，便有機會感受到書頁之間，有一位更高大可靠且體貼之人，蹲下來為我們說個故事，透過故事，撫平我們的不安或哀傷。

死亡主題的繪本，數量並不少，但悉心凝視生命、優異的創作者，仍能不斷找到新的切入點，以及更加溫柔的姿態，為讀者帶來安慰，布麗塔．泰肯特拉普的《回憶樹》是其中之一；此書不僅圖畫靜美，文字也細膩描繪出哀悼者的心情，以及逐漸趨向平靜的心路歷程，令人咀嚼再三仍有味。

故事主角是一隻深受森林動物敬愛的狐狸，牠是親切的友人、和藹的長者，年事已高的狐狸，在雪落無聲的森林中，凝望家園最後一眼，便在密林間的一片空地上長眠。動物們得知之後傷心不已，紛紛自四方趕赴而來，聚集在狐狸身邊，懷念狐狸生前曾與自己共度的點點滴滴，動物們心中的悲傷也被溫暖的往事所包覆。

於此同時，長眠的狐狸也已化為一株小樹苗，隨著動物們傾吐、分享的回憶越多，小樹苗就愈來愈茁壯，正好，在文學的語境裡，樹也是生命欣欣向榮的象徵，森林裡雖然少了一隻狐狸，卻多了一棵「狐狸色」的橘紅大樹，宛如狐狸的化身，牠已活在朋友們的心中，牢牢紮根。

《回憶樹》並沒有因為篇幅簡短，就刻意簡化、淡化、美化驟然面對死別的當下，動物們一開始還是陷入深深的悲傷，但悲傷會沉澱，歲月會淘洗出記憶中每一段美好的緣會，讓悲傷轉化為感激與懷念，重新給生者繼續前行的力量。此書將逝者留給我們的美好回憶比喻為最後的禮物，令人備感安慰，故人雖已逝去，但留下的恩澤將繼續結實累累。

最後，不時有讀者提問「何時才是適合與孩子共讀死亡主題繪本的最佳時機？」我的建議通常是－－雖然將這類繪本用在孩子受到家人、朋友死亡的衝擊之後，也有「療癒」的可能，但最好還是在面臨這些衝擊之前，就創造與孩子一起閱讀的機會，以免在哀悼初期，孩子過於敏感，大人過於著急，招致反效果。另外，說故事後是否要討論，也宜視情況為之，若孩子在當下沒有談論的意願，暫且擱置也是可以的，無需勉強；好故事必能在孩子心中發酵成一種正視生命本質的人生觀，成為未來面對衝擊時足以支撐他們的後盾。

在這個基礎上，我們也可以再從不同的面向來讀《回憶樹》，將這個故事當作一個生活提案，更加積極的和孩子共同創造更多美好的回憶。生命與生命，總有不得不別離的時候，屆時，豐足的回憶，將會為黯淡的心，注入一抹鮮活的橘紅，孩子若能帶著這一抹橘紅繼續向前行，你一定也會覺得好看極了，驕傲極了吧。

• 文圖：布麗塔．泰肯特拉普
• 翻譯：吳其鴻
•  出版：維京國際